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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地·上书房|张翎:我是我读过的每一本书的总和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8-17 22:41:00    

走进大家书房,遇见辽阔世界。

【书房简介】

我的书房面积15平方米,在二楼。出于楼板承重考虑,近年大量精减藏书,现不满2000册,只留工具书、可反复阅读之精品,以及珍贵的作家签赠本。

每一本书皆在随手可及之处。没有豪华饰物,不待客,专注于个人写作用途。

——张翎

【阅读史】张翎,旅居加拿大华文作家,著有《归海》《劳燕》《余震》《金山》等。《余震》被改编为电影《唐山大地震》。小说被译成多国语言,曾获华侨华人文学奖大奖、花地文学榜年度长篇小说作品等

我的阅读史开始得很早。在我情智初开的年代里,由于环境的局限,可以读到的书少之又少。整个少年时代读过的书,可能不会超过二三十本,除了四大名著,就是红色经典。

在十六七岁时,遇见了一本在那个年代非常罕见的书——一本磨起了毛边的手抄本,是无名氏的《塔里的女人》。某些段落那时读起来简直是石破天惊。当年书籍的极度匮乏意外地导致了一个好处:我对待每一本书都视同珍宝,读了又读,比如,《红楼梦》就不知读过多少遍,书里那些诗词悉数都能背诵下来。

真正的阅读始于大学时代。我进入复旦大学学习英美文学时,每一个大学生都极其珍惜失而复得的学习机会,人人疯狂读书。那个阶段的读书重点是世界名著,如果是英文的,就尽量读原文。但无论是原文还是译本,多是拙劣的复印版。那个阶段读书其实是盲目的,学校图书馆有什么就读什么。

图书馆的选择是欧美经典,我就读了大量的经典。当时风行的是批判现实主义作品,狄更斯、哈代、雨果、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一类作家的小说,如《大卫科波菲尔》《悲惨世界》《德伯家的黛丝》《战争与和平》,等等。

他们的作品打开了我文学鉴赏的第一扇门,教导我如何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下捕捉个体生活的细节和社会关系的张力。他们对现实的尖锐观察和大致遵循时间线、接近于中国章回小说的写作形式,构成了我对小说叙事最初的理解。我早期的写作基本就是遵循了这个模式。

离开校园,走入社会,尤其是出国留学之后,我的阅读偏好开始产生变化,内心萌生出一丝迟来的、对“西方经典”这一概念的叛逆。我开始质疑何为经典?经典是由哪一群人来界定的?那些没有被囊括在内的,尤其是英语世界之外的文学世界里,还有什么样的景致?

于是我把触角渐渐延伸到世界地图的其他区域,开始关注用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希伯来语、波斯语等语言写作的文学作品——当然是译本。在英文世界之外,我发现了一大片很有意思的天地。

那些小说不怎么说教,没有明显的善恶之分,也不存在因果报应结局,作者把道义审判的责任,如释重负地丢给了读者。

这些作品(如《失明症漫记》《修道院纪事》《百年孤独》《爱与黑暗的故事》等)在时空和生死的边界上切换自如,虽然都在叙述时代的大事件,但极少正面控诉苦难,而是运用反讽、幽默、荒诞、魔幻等元素,用超然事外的态度来看待生活,将历史、神话与个体命运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一起。

这种叙事方式,对在“文以载道”的严格教育中长大的我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震撼,为我打开了通向另一种文学叙事可能性的道路。

我的阅读偏好发生改变之后,我的书写形式也随之产生了微妙的改变。除了内容之外,我也开始在意叙事形式。所罗门王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既然所有的故事都已经被前人叙述过,那么剩下的创新空间,只存在于叙事方式之中。

《金山》是用正统的章回小说书写方式写成的,而后来的《流年物语》和《劳燕》,已经不再受章回形式的束缚,有了一些实验性,引进了不同人物对同一事件的多重观察。生与死、真实与虚幻之间,边界变得模糊。

近几年我一直在关注战争创伤的题材,所以也把阅读的兴趣,转移到一些书写战争、创伤与人在绝境中坚韧的生存能力的文学作品,如格拉斯的《铁皮鼓》、鲁西迪的《午夜之子》、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翁达杰的《英国病人》等。这些作家在直面战争的残酷和荒诞时表现出来的诚实和勇气,让我动容。

我是我读过的每一本书的总和。我的阅读偏好是液态的,一直在随着时间变化。固态是腐朽的开始,我渴望在阅读中被一遍遍重塑。

张翎的书房 绿茶 绘

【书道】

会买纸质书,可以肆无忌惮地做笔记,有时会重读。一般不出借读过的书,因手记太私密。也很少借书读,因无法涂鸦,不过瘾。阅读是类似于喝水睡觉那样的自然需要,平时路上大多会带一本书,在等待时随意翻阅。

【书语】

读书是在别人的思想里,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

【近读】

威廉·福克纳:《押沙龙,押沙龙!》,上海文艺出版社

汉娜·阿伦特:《艾希曼在耶路撒冷》, 译林出版社

何兆武:《上学记》,人民文学出版社

若泽·萨拉马戈:《修道院纪事》,南海出版公司

韩江:《不做告别》,九州出版社

【自荐】

张翎:《归海》,作家出版社

“母亲留下的遗物,引导女儿开启了一趟回乡之旅。母亲掩藏一生的秘密渐渐揭开,展示了战争灾难中人性的坚韧。”

原文刊载于《羊城晚报》2025年8月17日A7百家版

编辑:吴小攀 熊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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